春风不过一瞬, 惟有万物的生长是无穷无尽的。
河水在三月最为清澈明亮, 这个季节荷叶刚刚开始抽芽伸展, 尝试着在初夏到来之前就铺满整个河面, 来个接天莲叶无穷碧。
清晨,河岸边草色青得蘸满了白居易的诗意,却可惜被一个煞风景的身影压倒了一小片。
这个时间几乎没什么人到河堤来,倒是清静。
那人枕着手仰躺在岸边, 脸上盖着一块刚刚展开不久的新荷叶,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,老半天一动不动。
他小腿上搁着一支鱼竿, 线连着钩正沉在河里, 只要有鱼上钩, 立马就会有动静。
但鱼总也不肯上钩, 那人像是不耐烦似地, 终于忍不住从脑后伸出右手,在旁边的草地里摸了摸, 折了根草枝在手上把玩。
一只浑身羽毛乌亮的乌鸦在不远处的柳上枝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,看得眼睛快成了对眼。
没办法,主人非要让它盯着这人,它能怎么办?
忽然那人没来由嘀咕着骂了一句,掀开了脸上的荷叶, 露出秀逸的五官。
只是五官带着一片浅浅的绯色, 似乎沉浸在某种忿忿的情绪之中, 略显狰狞。
“等明天你醒过来, 自然就会羞死了。”
陆一鸣脑海里总不断地回响起昨晚意识丧失之前听到的最后那句话。
像有人在他脑壳里装了台留声机一般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。
低沉的磁性嗓音,带着浓浓的嘲讽。
每重复一次,说话人在说话的时候喉结微动的样子便脑海中映出,而在那句话之前那些不堪入目的情景自然又会重新浮现一次。
哪怕他不停地强制中断抑或是抹掉那些画面,仍是止不住这一遍遍地回放。
他倒是没被臊死,却是快要被气死了。
他怎么敢?!
“混帐东西。”
又骂了一句,陆一鸣恨恨地揉了揉被扔在一边的那片荷叶,那上面残留着微妙的热度。
像是要沲恨般,他把手里搓干净了的草茎的末梢放到了嘴里,以牙用力地咬起来。
想不到他陆一鸣千养万养,竟养出这么一个敢上房揭瓦的东西来。
他自问脾性算好的,没受过气,也向来很少与人置气。
虽不说出身豪门,但从小也算众星拱月倍受宠爱,哪怕出了门,外人哪个不对他以礼相待?就算是赵宏声这样坑他家财的泼皮无赖,表面上也是客客气气。
更何况是这么个他真心相待的的狗东西。
啧,一身好涵养全败在这个狗东西上了。
其实怪也得怪陆一鸣自幼以来的恶趣味。
小时候灵异志怪之类的话本看得多了,总喜欢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家养,想看看能不能养中一两只妖怪,虽不指望什么报恩之类,但说不定会好玩得很。
现在似乎真被他养中了一只,却不像书里那么有趣。
倒是可气又可怖了。
遥想当初把人,不,把这东西捡回来的时候明明看着还算乖顺。
怎么越养越出格了!
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?
陆一鸣还认真地反思自省了一番,实在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。
粮足觉饱的,除了偶尔逗逗他,有哪里对不起他了。
所以问题必定不在自己身上。
之前陆一鸣也曾察觉到点什么,一度怀疑金叵罗是个吸人元气的妖物。
但若是失了元气,不该是形容枯槁无精打采的么?自己的气色一直好得很,精神更是朗朗。
眼下这么一看
难不成吸的是精气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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