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一处别墅小院,拉了拉铁门外垂下的电铃绳子。接那条绳子是为了方便上小学的岑沐子,可是多少年过去了,岑沐子上高三了,能够着电铃了,那条绳子依然接在那里。
院子里纱门一响,住在门边平房警卫班里的毛叔开了铁门。岑沐子匆匆说:“毛叔叔。”
毛叔笑笑:“今天放学早嘛。”
“学校开运动会。”岑沐子一面说,一面穿过宽敞的庭院。除了两排各六株矮墩墩的黄杨,有两株广玉兰笔直立着,历夏的油绿叶子还没有显露秋态。
门厅也装着纱门,翠绿的纱衬着漆红的门框。台阶上铺着地毯,岑沐子蹭了蹭鞋子,推开第二道纱门走进屋里。
屋里很黑。会客厅在右手,照例没有人。她转向左边,上了有粗壮红漆扶手的木楼梯。二楼半的绿漆小门开着,也没有声音。岑沐子又往上走,到了三楼。
三楼的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,岑沐子背着书包蹑脚进去,爷爷靠在绿绒面沙发上打着盹,电视仍开着。岑沐子放下书包,悄悄走到他身边,轻唤道:“爷爷,爷爷。”
听到孙女的声音,以中将军衔退休的老人悠悠醒来。他满面皱纹,依稀可见当年的锐气。
“回来了?”他慈和笑着说:“今天学校里有什么新闻吗?”
“开运动会了。”岑沐子笑着说:“爷爷吃不吃苹果?”
“不吃了,你自己吃。”爷爷说着,又指了茶几上的果碟,保姆洗好的枇杷鲜艳诱人:“院子里结的,可甜了。”
“啊?几月份了?还有枇杷吗?”岑沐子好奇着捏起一小枚,仔细观察形状。
“最后一波啦,不吃没有了。”爷爷笑着说。
岑沐子于是剥了皮,拈了送到爷爷嘴边:“你尝尝。”爷爷就着她的手吮进枇杷,把核子吐出来,岑沐子忙伸出小手接了,丢在字蒌里去洗手。
“运动会,你有没有拿到好成绩啊?”爷爷扬声问。
“我没有参加!”岑沐子在洗手间高声回答。房子太大,人太少,回音嗡嗡轻响。
“你爸爸小时候可是运动健将,”爷爷夸耀着说:“拿过百米短跑省运动会第一名!”
“那他怎么不当运动员啊?”岑沐子摊进爷爷身边的另一只绿绒沙发问。
“讲起来都是故事,”爷爷叹气说:“你奶奶当时是省体委的主任,他们想叫你爸进省队,又不敢讲,知道我们不会同意。”
岑沐子看了眼墙上奶奶的遗像,没有说话。
爸爸后来没有做运动员,当了兵。他当兵很奇怪,在很远很远的基地,不能回家,他和妈妈都在那里。岑沐子长年跟着爷爷过日子,学校里关于她的传言半真半假,没有人参加家长会,是爷爷的级别不能去学校开会。
而说她是孤儿,岑沐子冷着脸想,讲来也有几分道理。
她把一条腿挂在绿绒沙发的扶手上晃了晃,突然想起沈暮成的话,于是说:“爷爷,我想学骑自行车。”
“那可不行!”一向和善的爷爷虎起脸:“危险的很呐!万一撞着了怎么办?你要去哪里,叫他们开车送你。”
岑沐子无话可说。她想了想,又侧过身子撒娇似的说:“爷爷,万一我考不上大学怎么办?”
“上军校啊。”老人不假思索的说。关于岑沐子的前程,他早已安排好了,高中毕业读军校,四年出来挂中尉军衔,再送到地方军区的机关,做宣传也好,做组织也好,女孩子嘛,舒舒服服就行了。
“可我不想上军校。”岑沐子嘟着嘴说。
“那你想干嘛?”爷爷侧脸望她。
“我想考师范大学的中文系,出来当作家。”
爷爷失声笑了:“当什么作家,作家就是坐家知不知道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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