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也迎来了一场冬雪，天刚蒙蒙亮正是最冷时候，崇义坊坊北一辆马车停靠在某间宅院外，朱门轻启，一名年近六旬的老者迈步而出。他白须及胸，头顶乌纱，身着大科绫罗紫衫袍，腰系青纹玉带钩，佩金鱼袋，身后妻妾仆从簇拥，端的是威风凛凛，可老者眉宇间总有一股化不开的愁绪。

    车夫早已经摆好了车凳候在一旁，老者刚走近，立马扶住他踩着车凳登上马车，老者朝着送出门的妻妾道：“你们回府吧。”而后放下了布帘端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。

    车夫不敢打扰了自家主子歇息，轻挥马鞭，车身一震，顶着风雪，马车徐徐向北而行。

    马车上一杆旗幡飘扬，旗上绣‘尚书左仆射杨’六个大字。

    洛阳姓杨的人不少，可尚书左仆射只有一个——杨文秀。大周随唐制尚书令一职虽设而虚其位，又与唐制不同门下中书不称相，左右仆射分领尚书省为左右相

    杨文秀的脸色有些阴郁，昨夜刚从边关传来的消息，草原遭了雪灾，这个冬天的损失突厥人必定会想办法从别处夺回来，就是不知兵锋是指向西域还是大周。

    睁开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，突厥兵患倒不是他最担心，有杨靖廷在边塞统筹应该问题不大，他真正忧虑的是皇帝萧昌。去年陛下最信任的奶兄弟被前梁余孽刺杀，急怒之下陛下竟当朝昏厥，这才提醒了众人一件事：陛下真的老了。

    今上现在也才五十六的年纪，但身子确实大不如前，并不仅仅是沈仲文之死的打击。掌国二十四年萧昌勤于政事，大周也在他手上完成了一统，算得上一代雄主。但只要品尝过权力的滋味谁又舍得放下，前几年精力不济萧昌痴迷过很长时间的丹药，短暂地精神抖擞为如今的身体埋下病根。

    杨文秀心底一叹：陛下确实老了。如今整个大周最重要的不是突厥有可能的南下，也不是中原粮食又一年的歉收，而是储君人选。

    今上共有九子三女，皇子中成年的有皇长子c皇三子c皇四子c皇五子c皇六子。皇二子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夭折。

    自古有嫡立嫡，无嫡立长，当今皇后只生了长公主，按理本应是皇长子萧元道为储君，可偏偏萧昌不肯松口，他心中钟爱的是六子萧元和。为了能让爱子有资格继承储君之位，前段时间甚至起过废后另立萧元和生母王氏的心思，只是碍着群臣激愤，皇后与他也还有些夫妻情分这才作罢，不过也将王氏从昭仪提为淑妃，兴许他本就是这么个目的。

    只不过这么一来，倒把皇后推进了萧元道阵营，听宫里传来的消息，这段时间萧元道每每进宫总要去向皇后陈氏请安，待她甚至过了自己生母李贵妃。而李贵妃也不恼反与皇后来往越发密切，明眼人都知道后宫之中这两人是结了同盟。

    不止后宫中有派系，成年皇子们也是泾渭分明。萧元道与皇三子萧元矩c皇四子萧元明年岁相差不大，自好，皇五子萧元朗与萧元和又是一起长大。朝中不少官员已经或明或暗的站队，或遵循礼法支持皇长子萧元道，或揣测上意结好皇六子萧元和。

    有资格站队的都不是蠢人，哪怕违了圣心又如何，明眼人都知道陛下身体每况愈下，废后短时间内又难以实现，这就是一场赌博，没有人能逃开下注的命运。

    杨文秀早晚也要扔出自己的筹码，但不是现在。自己作为宰相不能枉顾礼法迎奉上意去支持萧元和。陛下能容忍别的大臣支持萧元道，哪怕更偏爱萧元和，萧元道礼法上终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，却不能接受宰相带头与自己唱反调。

    储君之争时间不短了，但过往都是暗地里，直到去年那次朝堂昏厥才摆上了明面。

    杨文秀一直在拖，但又能拖多久，陛下一旦支撑不住，无论谁坐了那个位子都不会容忍一个意向不明的宰相，到时候相位没了都是小事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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