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然儿，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，按照帝国风俗，已经算是成年人了，所以我第一次带你参加这样的典礼。卫氏自从你的先祖远图公战死之后，你的曾祖不久之后也忧郁成疾去世了，父亲在而立之年遭逢如此大的变故，竭尽全力融入文官的圈子，不遗余力地迎奉那些位高权重的人，就是为了让卫氏的荣光不由我而绝，也不应由我而绝，你能够理解我这份心意吗？”

    卫然正襟危坐，直视着父亲，父亲不过四十多岁，头发已经有些许发白，从记事起父亲就是这样，克己复礼，一言一行都不矜不伐，遇人遇事唯唯诺诺。

    “父亲，您认为我在重华殿外，对那个内侍监说的话，做错了吗？”卫然轻声问道。

    “官场虽不须舞刀弄枪，但着实比战场还要凶恶万分，一言一行都要小心，你跟他针锋相对，让他如此丢脸，他必然记恨于心，将来在帝君面前说上两句，你要万劫不复啊。”卫冉宫语重心长地道。

    “父亲，您觉得，爷爷那样，算是万劫不复吗？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忽然提起你爷爷来？”

    “我从小喜欢在市井中玩闹，坊间多流传爷爷的故事，说他是近几百年来最强大的武士，也是最勇敢的战士，勇敢的战士不应该惧怕这些奸诈的小人，您说对吗？再者说，如果战死的武士付出生命来守护的是这样的人，那么武士的尊严，至少应该由他最亲近的人来守护。战士走上战场，不能后退一步，拼上命去战斗，最终的结果不是杀掉对手，就是被对手杀掉，如果躲在他们身后的人，连尊严都不能给予这些拼命的人，那么他们为之守护的，又值得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卫冉宫没想到小儿子年纪虽幼，竟然已经如此有主见，一时心中思潮翻涌，不知如何回答。

    习文十五载，他已然从轻裘快马的武将变成一介文士，那些满腔热血的回忆仿若隔世，曾经的快意恩仇，早已遗忘在不知何处。

    “将军百战身名裂，多少勇武铁将，征战一生，终不免血撒疆场，多少将门之后为了守护这名将之血的威名，弱冠之年便要上战场杀敌立功，可这名将之血是说有就有的吗？！你只看到你爷爷的烜赫，却没有看到他身边倒下多少枯骨，多少将士！杀敌立功时位高权重，风光无限，但是最终都不免战死沙场，谁又敢说自己能够逃脱这样的结局？！”

    “如果这就是我的结局，我愿意高昂着头颅，被枪戟贯穿在战场上！也不愿当一个逃兵，奴颜屈膝地苟且着活下去！”卫然目光灼灼，像是要亮出火来。

    卫冉宫惊怒地看着自己的儿子，第一次真切了解这个小儿子的想法，让他措手不及。

    “混账话！你一人生死容易，有没有想过这一族性命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“孩儿只是觉得，我们作为将门之后，就应该上阵杀敌，用手里的武器，打退敌人，守护亲人，而不是做一个逃兵，奴颜屈膝地乞求庇护，甚至舍弃了祖宗的尊严！”

    “一派胡言！简直是不知所谓！”

    “父亲，如果真的有敌来犯，孩儿愿披坚执锐，率众冲锋！孩儿坚信，凭着自己手中的长枪利剑，定能守我一族安危。”

    “你~！”

    正在此时，车驾慢了下来，随着一声马嘶，车驾停了下来，车夫从外面将门打开，卫冉宫狠狠瞪着他，他也毫不示弱，倔强地看着父亲。

    “哼！”卫冉宫重哼一声，使劲一挥袍袖，慢慢地地站起身来，扶着侧壁，走下车驾。

    卫然跳下马车，望着茕茕孑立地走回卫府的父亲，依然是倔强的背影，却似乎佝偻了一些，父亲尚未达知命之年，却苍老的非常快。

    在这权势的战场，没有人敢留有余力，都是以命相搏，卫然知道，在权利的战争中没有后退，败者最好的结果就是死亡，满门皆亡。

『加入书签，方便阅读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