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公室,居然贴满千千的海报;路过车间窗台时,你们茶余饭后说的全是漂亮乞丐的发迹史,那叫一个如数家珍啊。皇帝体恤你,给你们订这么高的工资,是让你们去学乞丐的?你去把海报都撕了,贴上机组装配流程,一礼拜就熟能生巧了。”
痛哭流涕的男人如蒙大赦,嚷着“好,好!”连滚带爬地跑了。
塞纳连忙安慰皇帝:“您别生气,次品返厂就好了。”
皇帝这才肯吱声:“还好我来抽检了。如果让这批坦克上前线,在高温震动下作战,没几分钟,都得自燃,七个坦克员可能全部陪葬。培训一个坦克手不容易啊,我真想把这些渎职的都毙了。”
“您息怒。工人识字率普遍不高,培养一个车间主任也不容易。”塞纳对皇帝的焦虑感同身受。他忍不住替他分忧。
“海报撕了还不够。要堆起来,开个会,我当着他们的面,一把火烧了。”弗兰大帝闷闷地吩咐,仿佛按捺着怒火,却投鼠忌器,不敢发作:“《漂亮的乞丐》,真是好名字,我路过窗台,听见里面的人想去当乞丐,乞丐运气多好啊,往街上一躺,就能青云直上左拥右抱,仿佛万事俱备,只等市长夫人过来摔一跤了。好啊,我在烧海报的时候告诉他们,我尊重每个人当乞丐的权利。脱下工装,结了薪水,立刻从我的重工厂滚蛋。老子鞠躬尽瘁,白伺候你们了。”
“那只是巴黎流行的话题罢了。您别动怒。”塞纳拾起扳手,放回工具箱。他有种感觉,身边这个皇帝比别人更具有工匠精神。
“塞纳啊,你听过一句话吗。”弗兰大帝沉重地叹口气,在一叠报废的履带上坐下,低头点烟:“将军坟前无人问,戏子家事天下知。”
“没有听说过。”塞纳有点紧张。
“它说的是一个空前凶猛的帝国变成空中楼阁的故事。”弗兰大帝捏着烟,目光空洞:“我觉得,我要步大清朝的后尘了。”
“怎么会!”塞纳不懂大清朝的含义,却听出了皇帝的忧伤悲凉。
“我高薪供养的重工厂都不关心前线战事,你觉得醉生梦死的巴黎人会关心国运吗?”弗兰大帝轻轻摇头:“积贫积弱,不忘骄奢淫逸。重戏轻工,误国不知其羞。我对巴黎的未来持悲观态度。”
塞纳身子一摇,陡然记起帝国图书馆的那一夜,看见白发飘荡的皇帝在咬牙切齿地喃喃:“重戏轻工,戏子误国啊!”
他突然明白,为什么皇帝对自己的衣食住行如此关心了。
将军坟前无人问。
他这个应用力学泰斗,他这个悬挂系统之父,他,年逾五十却衣着寒酸的塞纳,就是那个令皇帝痛心疾首的“将军”。而他将步入坟墓,从此后继无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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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塞纳,听说你的儿子的理想是当一个科学家?有空带来给我接见。”
“陛下,克里斯蒂长大了,放弃那个幼稚的理想啦。应用力学不挣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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塞纳又想起这一场寒风里的对话。他记得皇帝听了回答以后,在风里站了很久,鬓角的白丝飞在耳边,仿佛人生不如意都压在心头。
直到今天,塞纳才能理解皇帝半年前的绝望。国家的病态,就如同胖子的伤感,莫过于脂肪细胞过度堆积,造血细胞反而枯竭。而国家的肥胖,不仅伤感雷同,更加积重难返。
巴黎已经胖得不能动弹了。
老学者默默地在皇帝身边坐下,弓腰捧着颧骨,没有声音地痛哭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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