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
骑着破旧的助动车,侯郎摆出不可凌辱的架势驶出了“天一楼”北侧的小边门。拐进偏僻的岭青路,他就感到喉咙堵得慌,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了那里,一双眼睛里大概是吹到了什么怪风贮满了泪水,握着两个车龙头的手竟也颤抖起来。有鼻涕流了下来。泪眼朦胧中他东张西望,终于找到了一个背阴处。那是大湖的一个死角,鲜有人迹,原来曾是东宁石粉厂装卸货物的码头,厂已停产,荒着,将来据说要打造成湖滨广场。他在一棵老柳树下停了车,支好车架,面朝着大湖,蹲下身子,哭了起来。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,他看了看腕上冬菊给他买的一块电子表,擤了一把鼻涕,用衣袖拭了下眼睛,站起了身,从车后面的外卖箱里取出个打结的塑料袋,掏出一个菜包子,咬了两口,有点咽不下,又从箱子里翻出瓶用矿水瓶装着的温开水,旋开瓶盖,“咕咚”灌了一口,咽下了。被刚才那么一弄,时间有点赶,三下五除二他一口气干掉了两个包子,一个是菜馅的,一个是猪肉馅的,饱了。买包子的胖大妈是个实诚人,做出来的包子也分量足。吃饱了,喝足了,他似乎又变成了个没事人,骑上助动车向迅通快递第三分拣站急速驶去。
侯郎和夏彩云上县高中时是同学,成绩都在全校前一二名,侯郎的作文在省里多次学生作文竞赛中得过大奖,夏彩云数学和英语拔尖。两人不在同一村,但紧邻着,每周一趟的来回或外出一起参加学习竞赛什么的,两人都会一路相伴,活脱一对金童玉女,正值青春年华,从互生情愫到相恋相爱几乎顺理成章。都是什么时代了,对这对给乡里和学校带来莫大荣耀的男女高中生,学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
高三上半学期,侯郎家突遭大难。家里的顶梁柱父亲在一次矿难中不幸去世,二儿一女正在念书当口,因糖尿病双目全瞎了的母亲一筹莫展。侯郎对整天价以泪洗面的母亲说,“娘,我已经读到高中了,以后补一下就行了。冬菊和侯贵才上小学,可千万不能就这会停下来。”他毅然辍学顶了父亲的班。其实还有件事至今只有他和彩云知道。那阵彩云家也不巧摊上了事:她大兄弟不知怎的在外欠了别人一大笔钱,人家三番五次地打上门来,一家人想远走他乡。如果真要这样,那彩云的学业就怕要给荒废了,离高考才只有大半年时间。侯郎没日没夜在小煤矿拼命,钱就多拿了一点,他就匀出一部分接济彩云去还债。每周他都会悄悄赶到学校与彩云相会,一是送上钱,二是帮彩云辅导语文。开始时他还会向她了解些其它课程(他还在想着什么时候能重回学校哩),后来眼见高考临近,他怕过多占用她的宝贵时间,就不再打探其它,一门心思帮她温习迎考。
那半年多时间里,人是累得不行,可心里太充实了,一种男子汉担当天下的豪气充盈乾坤哪,还有彩云小鸟依人般的耳鬓厮磨,让他品味到了爱情的甜蜜。
可就在彩云拿到一所国内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,她随同她的全家就人间蒸发了。多方打听,得到的回复是全家人已迁居外地。彩云平时有个毛病,就是她不喜欢欠人家的情。有时明明别人帮了她,她都会搬出些理由来说明人家这样做对他们自己也是有好处的。包括那阵复习迎考的时候,她会依偎在他的怀里,对他的付出喃喃道,“谁叫你是我的男人呢。”正在热血沸腾的时候,他怎么会往心里去呢?难道这几年里她是在利用他吗?他实在接受不了。那些天他人就像没了魂一般,既不上班也不回家,难觅人影。一个春寒料峭的深夜,双目失明的老母外出寻儿,不慎失足溺水身亡。料理完母亲的丧事后,他把自己两个弟妹叫回家里,关上房门,自己跪倒在双亲的遗像前,当着亲人面狠狠打了自己两个大耳光,那叫重啊,满嘴淌血,弟妹吓得瑟瑟发抖,不敢吱声。做完这些,他就连夜回矿上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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