己的哥哥张禄,说:“家兄若不求仙,而仕朝廷,九卿可致也。”又说:“昔太祖武皇帝曾与家兄为友,誉为天下奇才。”
如今老头儿年过七十,也算高寿,躺在榻上就等死啦。这一日迷迷糊糊睡去,又复迷迷糊糊醒来,四周一寻摸,这人都哪儿去啦?就算儿孙不在,也该有个侍妾伺候自己啊,自己还没死呢,难道就都跑散了?传言那混蛋儿子貌似跟他庶母有染,我只怕引发丑闻,干脆抛诸脑后——难不成传闻是真的吗?可你们也不用那么着急吧,等我死了再勾搭也不迟啊,我这还能有几天哪!
正敢愤懑,忽见一人步近榻前。张秩伸手指指嘴巴:“将水来吾饮。”随即就觉得一股甘露倾入口中,清甜无比,甫一咽下,脏腑通泰,头脑也变得清醒起来。于是定睛一瞧,伺候他喝水的却既不是侍妾,也非仆佣,而是一个年轻人,穿着窄袖长袍,须发黑如漆染——瞧着眼熟,这又是谁了?
只见这年轻人凑近一些,低声笑道:“仲平,尚识我否?”
张秩陡然一惊,猛地伸手抓住那人衣袖:“阿兄,得勿成仙耶?!”
原来这年轻人不是旁人,正是其兄张禄张伯爵。张秩心说我都快死啦,怎么你还跟几十年前一模一样,难道真的修道有成,已经成了神仙吗?!
张禄微微一笑:“吾将登仙,故来望汝。”
他在裴玄仁指导下又修了三十多年,终于一朝突破,达到了最高境界“致虚”,行将飞升天界。临走前一时起意,去瞧瞧我那兄弟死没死,过得如何吧。
修仙本当断绝俗世尘缘,但还真没有凡人想的那样绝情。所谓飞升,就是要离开凡人世界,飞升到天上世界,可并非一去就不能回头的,仙人随时可以下凡去照看家人亲眷——有必要真的彻底断绝关系吗?仅仅因为若留恋亲情,你就舍不得出远门儿——哪怕不是一去不返——则修道之心不诚,必生心结,会拖慢进度而已。张禄对此并不在乎,一则他跟张秩的兄弟之情本就淡漠,二来我都要走了,这再看一眼的,还能瞬间又打回地仙原形去吗?
所以他过来了,兄弟二人相对唏嘘。张秩就说了,哥啊,你虽然抛下我去修仙了,我可一直没忘记你,你瞧,这案上还供着你的牌位哪。张禄转过头去一瞧,就见牌位上写着:“先兄上成公讳禄之位。”
张秩给解释,说这“上成公”的名号乃是高祖文皇帝赏赐的,据说文皇帝昔日承欢太祖武皇帝膝下时,曾经有幸见过你一面,深慕风采,因此登基后就赐下此号。张禄心说当初我几次见曹操,曹丕跟身边儿呢吗?怎么没有印象啊……
张秩还想招呼儿孙都来拜见,张禄不打算再多作纠缠,就摆手说不必了。转身要走,突然又想起一事来,转过头去对张秩说:“五十岁,天下大乱,河南不可居也。待东吴定,弟家当迁建康……建业,可避其祸。切记,切记。”
说着话就出门而去。张秩远远望着,就见他哥一出屋门,就跟踩着无形的阶梯似的,一步步越迈越高,很快就高过屋檐,瞧不见了——随即传来院中家仆们的惊呼声。
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飞行法术,只有古老传承的所谓“列子御风之术”,身如枯叶,随风而起,扶摇上下——要是根本不刮风呢,这法术就没用;要是刮狂风呢,施术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飞到哪儿去……
所以张禄如同攀登阶梯一般,踏空而上,并不是飞行,而是完成自己肉体的最后转化。“致虚”之境,即以凡界万物为实,而修道者将身化虚,不再与凡物相同,也不再受凡间规律、因果的约束。此前即便隐遁深山,不接外物,终究还属于凡间的一份子,就好比再怎么孤高的天才学生,平常不听老师讲课,也不跟同学接触,自己独自学习,但说破大天,他终究还是在这个年级,在这个班上。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